“看来顾五公子是想明白了,与其困在泥潭,不如抓住点什么。”
她顿了顿,又笑:“只是与西兹王庭的人做生意,这胆子,倒比从前大了不少。”
“人在绝境,胆子自然就大。”天枢的声音听不出褒贬,平铺直叙,一板一眼,“他的夫人,如今是魏王府的常客,自从魏王妃过门,便时常带着孩子前去拜访,有时甚至留宿府中……魏王妃气得哭闹了几场,却也无可奈何。”
“不知廉耻。”薛绥语带厌恶。
天枢沉默颔首,算是认同。
“阿力木此人,嗅觉比狐狸还灵。他提前入京,绝非只为香料皮货……”薛绥淡淡分析着内情,眉尖微微蹙起,忽将话锋一转。
“大师兄,可有什么事,瞒着我?”
天枢静坐片刻,目光扫过薛绥沉静的侧脸,最终落向庵堂深处摇曳的微弱灯火。声音压得更低。
“他们好似在暗地里打听一个人……”
“谁?”
“一个早就在上京销声匿迹的女子,是老西兹王的爱女……”
薛绥心头微凛,抬眼看向天枢。
月光下,师兄的眼底一片幽深,仿佛藏着未尽的惊涛。
“师兄可有线索?”
“有。”天枢目光微暗,声音轻得几乎被夜风吹散。
“一个名字——阿依努尔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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薛府。
雪姬居住的小院,僻静得仿佛与世隔绝。
薛庆治沉着眉头踏入,看着萧疏的花木和陈旧的窗棂,眉头下意识地蹙了蹙,脚步略显不安。
雪姬坐在廊下,对着一小碟刚送来的酥皮点心出神。
那点心形如弯月,色泽金黄,散发着果仁的香气,是薛庆治早年到楼里来哄她时,买过的……
“雪娘。”薛庆治清了清嗓子,声音比往日柔和许多。
雪姬猛地一颤,像受惊的小鹿般抬起头。
看清来人,她慌忙起身,因动作太急,带翻了小几上的茶盏,手忙脚乱地收拾着,语无伦次。
“老、老爷?您……您又来了……”
声音里掩不住的颤抖,带着受宠若惊的惶然。
薛庆治腹叹一声,上前虚虚扶住她的手臂,目光避开她那张早已褪尽鲜妍的风霜面孔,语气里带着几分刻意的怜惜。
“过去这些年,是老爷疏忽,冷落你了和六姐儿。雪娘不必紧张,也不必拘礼,坐下来说话吧。”
他兀自坐下,看向那碟点心。
“这点心……我记得你从前爱吃。怎的没动?不合口味了?”
雪姬眼眶瞬间红了。
她没料到隔了这么多年,他竟还记得这点微不足道的旧事。
“老爷……”一股酸涩的热流涌上心头,又被她强压下去。
“妾身没有委屈,也无甚喜好……只是不敢再教老爷挂心……这酥皮点心,很好。”
她拿起一块,小口咬了一点。
薛庆治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模样,努力回忆着从前,语气里带着一丝不甚确定的温和。
“许久没有听你唱曲了……今日无事,为老爷唱一首吧?”
这话出口,连他自己都觉得突兀而生硬。
当初在欢场,她是艳惊四座的胡姬,他是意气风发的恩客。
如今在这死寂的院落里,他让她唱曲,算什么呢?
薛庆治察觉她的尴尬,脸上那一点强撑的笑意也淡了下去。
“不想唱,便不唱也罢。”
“唱……”雪姬垂下眼睫,声音低了下去,眼神有些恍惚。
神色仿佛穿透了某个厚重的时光,落在一个遥远的地方。
无意识地,一串轻柔婉转、带着明显异域腔调的音节,从她唇间低低哼唱出来,像是草原上的风,又像是母亲的摇篮曲,曲调忧伤。
薛庆治心头一滞。
温存记忆早已褪色。
眼前的只是一个容颜憔悴、眼神空洞的妇人,哼着他听不懂的歌谣。
恍惚间,他忽地惊觉,这个入府十余年的女子,如此陌生……
她的过去、她的来处,他竟从未真正了解过。
? ?明儿见呀~~