”
承庆太后忽地抬眼望向檐角。
“聒噪!”冷冷地吐出两个字,她便凝声。
“福全,差人把檐角那对碍眼的东西,连同它们的破窝,给哀家拆了。一根草也不许留!”
殿内檀香袅袅。
檐下的燕子依旧忙碌,浑然不知这金碧辉煌的宫阙下暗藏的杀机,更不知它们辛苦衔泥筑就的栖身巢穴,终究逃不过被强权摧毁的命运。
-
入夜。
幽篁居的竹林被染上一层幽邃的墨蓝。
风过处,竹叶沙沙,情丝花的枝叶在晚风中舒展。
揽月台上,夜风轻柔地拂着薛绥宽大的禅袍,衣袂飘飘。
她背对石阶,在渐起的月色下仰望浩瀚的星河。
一道熟悉的脚步声,自身后传来,踏碎斑驳的人影。
“平安在等孤?”
薛绥回头,浅淡一笑,声音清冷。
“殿下回来迟了,我正要走……”
“今日宫中琐事颇多,耽搁了些时辰。”李肇走上高台,与她并肩,衣摆随晚风交错,齐齐望向莹辉点点的夜空。
“满朝文武都在称颂祥瑞,议论玄机。孤也好奇,你是用什么法子,造出‘天火引路,铜鹤指瑞’……的神迹?”
他一顿,唇角噙着一丝笑,侧头看她。
“颇合孤意。”
薛绥望向他被月光勾勒得愈发清俊的侧脸,微微莞尔。
“不过是些小把戏、障眼法。”
她说着,从袖中拈出一枚磁石,轻扬手腕。
又指向桌上一枚嵌着细小玄铁钉的木片。
隔着寸许,磁石移动,那木片上的指针竟被诡异地牵引,微微转动起来……
“水玉通透有灵,月光一照,远观便似圣火。至于奉先殿的铜鹤……”
一边说,她一边用指尖轻点那转动的磁石。
“鹤腹中空,内置磁石,再以强磁引之,转向并非难事……但神迹易造,人心难驯。所以,图雅公主的锦上添花,恰到好处,皇后娘娘的腹中龙胎,更是至关重要……缺一不可啊。”
她语调平淡,将一场搅动宫闱、牵动朝野的布局,说得如同烹制一道小菜,或是孩童的嬉戏。
李肇低笑一声。
“月色正好,此处清幽,料是无人窥见。”他面色清朗,突然伸出手,没去碰那磁石,而是悄悄的,又精准地捉住薛绥垂在身侧的手腕。
薛绥:“……做什么?”
李肇:“牵手。”
薛绥:“出家人的手,沾不得红尘。”
李肇:“你的手能造天火,牵一牵又怎算红尘?”
薛绥:“……”
他突然低笑,“再说,没人瞧到,那便不算牵了。”
薛绥目光落在他握在自己的手上,几乎无声地牵了牵唇角。
“自欺欺人。”
李肇指尖慢慢移动,扣住她纤细的五指,带着薄茧的指腹,温热而有力。
“那平安是什么?欺人,欺神?若神明有灵,怕也要叹你心思奇巧。”
“殿下多虑了。”薛绥声音平静,目光却迎向他,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幽邃,又坦然得近乎赤诚。
“神明若有灵,当辨忠奸,明是非。”
她的声音很轻,带着一点气音,若有若无地擦过他紧绷的喉结。
微凉的触感,带来一丝细微的酥麻。
李肇呼吸微微一滞。
握紧她的力道紧了紧,心窍仿若被羽毛撩拨,心底那一股隐秘的情愫悄然涌动。
“今夜还要回水月庵?”他喉结滚动了一下,声音低沉了几分。
薛绥不解:“为什么不?”
李肇:“这样迟了。”
薛绥更觉莫名,“那又何妨?我又不是没有走过夜路。”
李肇看着她清澈的眼睛:“夜深露重,山路难行,你身子尚未大好。”
面对千军万马、朝堂倾轧都面不改色的东宫太子,此刻竟在这等小事上显出几分近乎笨拙的紧张,方寸微乱。
薛绥看着他难得一见的模样,眼底漾开一抹真切笑意。
“如此……”她微微偏头,目光清亮,“那便有劳殿下,送我回庵?”
? ?李肇:天枢星动,我也动。
?
薛绥:看来金银花茶,是白喝了……